等他出了门,屋里那两个老干部看向厂长。
“这小子,不怕死啊。”
厂长抽了口烟,盯着桌面发了会儿呆,才慢悠悠的说了句:“是条疯狗,不过厂里缺的就是这种不认亲的狗。”
晚上回到四合院,李卫东推着车刚进垂花门,贾张氏那嗓门就炸开了。
“哎哟喂,这不是咱们李家采购员大人回来了嘛!今儿咋回的这么晚呢?是不是拉回来什么好东西了?可别忘了我们这一院都是邻居啊!”
秦淮茹站在水池边洗衣服,装作没听见,低着头没吭声。
棒梗从屋里窜出来,看了李卫东一眼,缩回去了。
李卫东站在院子里,没搭理那破锣嗓子,拎着饭盒回了自己屋。
今天这一天,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。
厂里这帮人,盯着的不光是矿站那两百斤煤精。
盯着他的,更多。
李卫东把饭盒往桌上一搁,门一关,整个人靠着门板站了会儿,像是累的不想动了。
其实不是真累,是心里这根弦一直绷着。
厂里今天那帮老东西看他的眼神,跟前两天完全不一样了。
以前是当个毛头小子看,现在是真把他当回事了。
这事不光是那两百斤煤精的事。
是他这态度。
没人愿意捅破的那层窗户纸,他给捅了。
没人敢说的“矿站夹货”这条线,他拿着记录本给摊桌上了。
厂里那些老狐狸现在都在看——看他是条疯狗,还是头烂命牛。
要是疯狗,那就能给人咬事办脏活。
要是烂命牛,扔前头挡雷当替死鬼。
所以厂长才让他回去等。
等什么?
等那帮人商量完了,确定这条疯狗是要放出去咬人,还是直接一刀宰了煮了汤。
李卫东不是不明白。
但他还就坐这儿了,等。
反正人心不值钱,他有的是。
屋里黑着灯,他没点,坐在炕上抽着烟,脑子里盘着。
矿站那条线,不止冯胖子。
矿站上不来这么大胆子敢吞厂里货,后头有人。
是厂里的人。
谁?他现在还没摸着。
但王科长的账已经记上了。
他那天下午不是没听见,王科长办公室门半掩着,里头电话一响,王科长就一句:“西郊那批货,交给李卫东。”
这话什么意思?谁安排的?谁递的话?他一清二楚。
第二天,厂里果然传话来让他带队。
给他挖坑,还不怕他跳。
李卫东吐了口烟,坐在黑灯瞎火的屋里,想了整整一个晚上。
第二天一早,他还是按时去了厂里。
装没事人一样打了卡,坐在采购科那张破木桌前翻着合同单据。
王科长路过他桌边时,脸都没歪一下,跟没看见似的。
李卫东懒的搭理,反正账早晚有人跟他算。
等到上午十点,厂办公室那边有人来了,叫他。
还是昨天那个干部,板着脸,站在门口喊:“李卫东,跟我走。”
李卫东合上本子,站起来,啥也没问,跟着走了。
这回不是去会议室,而是直接进了厂保卫科。
门口那铁门一拉,进屋就闻见股消毒水味儿。
带他去的人没说话,领着他穿过走廊,推开一间屋门。
屋里坐着个穿干部服的四十来岁男人,正在削铅笔,听见门响头都没抬,手里活没停。
那干部把门关上,站边上了。
李卫东站屋中间,安安静静等着。
那人把铅笔头削尖,放在桌角,才慢悠悠开口:“李卫东?”
“是。”
“知道我是谁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,笑了。
“我是保卫科的。”
李卫东点点头,没说话。
“你那两百斤煤精的事,我知道了。”那人语气平平淡淡,“现在让你选。你是打算认了,把这事按正常亏耗报了?还是打算往上捅?”
李卫东抬起头:“按规矩办。”
那人眼皮一抬:“规矩?”
“厂里规定,物资账实相符,不允许擅自做假。”
“好。”那人点点头,“那你也知道,这事要是捅出去,厂里要掉几颗脑袋?”
“知道。”
“你是打算连你自己也搭进去?”
“那也认。”李卫东看着他说,“哪怕我搭进去,也的让真正吞货的赔进去。”
屋里安静了。
那人拿起桌角那支铅笔,在指尖慢慢滚着,像是在琢磨李卫东这句话的意思。
过了的有两分钟,他把铅笔啪的一丢,站了起来。
“行。你有这个胆子,厂里留着。”
李卫东愣了下,没吭声。
那人掏出个公文包,从里面拿出一张批文,往桌上一摊:“从今天起,你归保卫科挂职。职务不变,名义上还是采购员,实际上你跟着我们办事。”
李卫东愣住了。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厂里要清矿站那条线。”那人看着他说,“你不是非的追那两百斤煤精吗?行,那就给你个机会,让你把这事查到底。”
李卫东盯着他看了几秒,才问: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
“你不信也行。”那人声音冷下来,“你今天要是不签字,就当你私吞煤精,直接开除扔公安局去,照厂纪,三年起步。”
李卫东咬了咬牙,没搭话。
他知道,这是绑架。
但他也知道,这不是单纯害他。
是因为他把冯胖子那批货撕了,把王科长那条线撞了,现在上头干脆让他接这事,逼他把窟窿捅到底。
反正他是个新人,死了不值钱,成了功,就是个破局的刀子。
他想了两秒,低头签了字。
“我干。”
那人这才露出个笑:“行,从今天起,你是我们的人了。”
李卫东把批文揣兜里,出了门,回了采购科。
路上风一吹,汗都透了。
从今儿起,他是真的下牌桌了。
但这回,他不是任人宰的砧板肉了。
李卫东回到采购科,坐下没两分钟,王科长就来了。
他站李卫东桌前,没吭声,抽着烟,像是憋着一肚子气,但又不敢发作。
李卫东当他是空气,低头翻着采购单,连眼皮都没抬。
王科长瞪了他一会儿,最终冷哼一声,甩着袖子走了。
“装不下去了。”李卫东心里清楚。
这帮人早知道厂里有人盯上他们了,冯胖子那边没来的及收线,自己就把这茬捅出来了。